喜欢竹的人,大多是喜阴的。即便是阳光浓郁之处,有了三五丛竹,便可将光线打散开来,均匀散去,留下斑驳翠绿的影。小时候,每年的暑假,我都会到二伯父的家去消夏。二伯父的家在长江边,是一栋两层的小楼,门前有竹,有花有草,还有我钟爱的小说若干。我经常喜欢整天闷在阁楼的阳台上,躺在凉椅上看金庸的小说,看得波涛汹涌,心念起伏,除了三餐之外,心无旁骛。小说里有着绝佳的公子,有着白马的书生,有着性格特异的女子,有着历经波折的爱情。它们的多彩渲染了我童年灰白的记忆,即便是竹林笼罩着的悠长的时光,都被书页里虚幻着的刀来剑往,爱恨情仇填得密密麻麻。
大学毕业那年,我执意考研的时候,住在一个大学附近的一个农家院子里,那家阿姨也种了不少青翠的竹子在宅前。那一年,我时常在屋顶上乘着竹荫,唧唧歪歪背英语,背政治,看着脚下田野里的猫狗打架。空闲之余,还会到小菜市买几颗小菜,自己做饭吃。有一次,去学校上完晚自习回来,路过竹林完全看不到,前途突然黯淡了下来,自己一个人在黑夜中摸索着,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推动自行车链条的声音,那时,感觉很战栗的害怕,即使是日光下熟悉的竹林,也会让人感觉空虚和陌生,在某一个瞬间,让人进入虚无之境。
考研落败后,我走过了很多曲折的路,也遇到过一两个错误的人,城市的奔忙中,身心里灌满了很多喧嚣的声音,我的工作与家的几百米路,不再有虚空的竹,有的是连绵的花坛,人工的树木,不再有黑暗的角落,有的是灿烂的霓虹和万家的灯火。我不再为了一本书舍不得钱买而流连于书店迟迟不走,也不再为看了一部电影,兴奋许久,再去买下光碟,寄给远方的朋友。我习惯了,默默地感受喜悦和悲伤,感受哪个原来的充满正义和幻想的女孩如何在于现实的碰撞中坚强而寂寞地活着。原来,付出也可以没有回报,原来,一个人也可以在人海的喧闹中没有回声。
我想我是怀念寂寞了,寂寞的我于是就读到了木心写的《竹秀》,在他的回忆里,有着长满了竹的莫干山,有着山里饥饿而扰民的老虎,有着在深夜里的柄烛写书,有着雨天里送粉蒸肉的农家小姑娘……..寂寞的内心里,与战争无缘,与时代无缘,木心只是将那种寂寞流淌于目无方向的笔端,与那些梗古的,黑暗中游走的心灵相互辉映着——“江畔何年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这样,我也来到一个寂寞的地方——永川的茶山竹海。
永川的竹海虽不如几十年前的莫干山不染烟火,但终究清净了许多,住在农家的小院里,推开窗门,可见对面青山如黛,云烟升腾。青青的竹子零星散落在农户的院子里,有鸡犬相闻,有农家的呢语入耳,有竹笋炒蜡肉,有清脆的雨声,陪伴我裹着棉被入眠。天气晴好时,云烟散淡开来,顺着石板路,拾级而上,路上有叫不出名的野花,还有疯狂着探出头的厥草,还有漫山遍野随风舞蹈的竹。在这个叫做薄刀岭的山上,若没有他们的陪伴,旅客会有多么的寂寞。农家的主人说,若不是薄刀岭被竹子裹了起来,你们是不知道他的险峻的,知道了以后,恐怕很多游客都不敢上山。
一路爬山,绕林,穿岩,下坡,遇到的也不过10多个游客,在这条循环的的旅途上,每个游客都在问相反方向的人“前面还有多远?”回答都是相同的,“早着呢?慢慢走吧!”因为,我们对目的地没有报多大的希望,一路都是一颗颗青翠而阴郁的竹子,他们缠绕纠葛着前方的道路,让人看不到希望,却不知,一个转弯过去,红墙绿瓦就在前面,目的地也就到了。
所以,我想,属阴地的竹,都在生长,争取阳光和雨露,也能有顶天立地的坚强;属寂寞的生活也一样,无论如何的不幸福和失去方向,都没有忘记积累和努力,没有忘记听自己内心的声音,又何惧这孤独和寂寞,含笑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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