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裳伢子

已有 737 次阅读    2015-05-04 14:24

裳伢子

   

    妻子在江西奉新县西塔林场插队时的书记刘西璋来信了,告诉妻子裳伢子患了肝癌,已经到了晚期,还说裳伢子在弥留之际希望能再看到她。妻子撂下信决定马上去,去看看那高高的西塔山,那满山的翠竹,那曾如花似玉的裳伢子。

    离开西塔30年了,那个裳伢子竟刀削斧凿般镌刻在记忆中。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裳伢子是在69年冬天,女知青往林场扛毛竹,有一个十一二岁,穿件红花小袄,梳着两根长辫的女孩,用一个小簸箕端着几个竹笋在路口卖。“买一个吧,笋很嫩哩。”声音小得几乎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小姑娘眼睛很亮,却不敢看人,鹅蛋形的脸蛋白白的,说话细声细语,让人心境一下变得软如溪水。她说她叫裳伢子,家就在林场,几个女知青把她围在中间,轻轻抚摸她,像欣赏一件艺术品,她格格地笑。

    孟春季节,山上总有雾,像迷人的、梦幻般的轻纱。清晨裳伢子领妻子去挖竹笋,竹林中处处可见破土而出,裹着层层甲胄的笋尖。总听见裳伢子在喊:“喂,过来看啊,这里笋好大呀!”然后是裳伢子的笑声在林中飘来飘去。

    裳伢子很爱美,她常缠着妻子给她梳头,时而扎上十几根细长的小辫,像个新疆小姑娘;时而把头发高高挽起,扎成蓬松的马尾巴,像个小公主;时而又编成一条粗粗的麻花辫,像个乡村女孩。每次梳完头,裳伢子都对着镜子格格地笑。

   76年妻子转插到陕西,裳伢子送妻子到南昌,路上她一言不发,不停地用脚踢路边的石子。在火车站遇见一位老画家,妻子请老人为裳伢子画张像,裳伢子撅着小嘴,眼里噙着泪水,画家让她笑,她说笑不出。画家最终还多画了一张自己留着,他说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妻子告诉裳伢子,将来有一天,会拿着这张画来找她,裳伢子听了才又格格格地笑。

    在西塔林场妻子见到了刘西璋,才知道裳伢子不久前承包了林场,一对双胞胎女儿在县里读寄宿学校,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却要走了。见到裳伢子妻子吓了一跳,她躺在竹椅上,闭着双眼,戴顶毛线帽,两腮嘬得贴到了一起,肚子凸得老高。妻子推醒她问:“还认识我吗?” 裳伢子吃力地睁开眼,呆呆地看着妻子,好半天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是王姐吗?”妻子点点头,握着她那双冰凉、像火柴棒一样的手,泪水一下涌出来。裳伢子早哭不出来了,好半天只有两滴泪水落在妻子手上,好烫好烫。妻子想起她曾说过,有一天她要是哭了,那泪水一定比胶水还粘。裳伢子感谢妻子那么老远赶来看她,可惜再不能和妻子一同挖竹笋了。

    妻子发现那张画还挂墙上,快30年了,画纸变成了黄色。旁边就是那张彩色结婚照,裳伢子披着婚纱,笑盈盈的样子像陶慧敏。妻子想再为裳伢子梳一次头,可她的头发早脱光了。

    走出裳伢子的小屋,雨还在下,妻子终不能走出雨季,只觉得天朦朦,地朦朦,裳伢子格格笑着从朦朦的雨中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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