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滩上放风筝

我的老家在浙东海边一个叫观海卫的小镇上，听父亲说，“卫”在明朝即为镇，多么富有诗意的名字。那镇子很小，在地图上都找不到。有一年暑假我是在乡下度过的，记忆中，小镇上的人都喜欢在海滩上放风筝。

水伯是个非常和蔼可亲的人，每天在太阳升起的时候，便开始在一张石桌上工作，他在纸上描摹着千姿百态的图案，然后把那些描摹着美丽图案的纸，同那些竹篾、白绸、棕丝等组装成一只只风筝。我们几个小伙伴在一旁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扔下几个铜板，扛起风筝就往海边跑。不一会儿，一只美丽的“鸟儿”就在我们曾经熟悉的大海上空飞呀飞。水伯画的海鸥可以以假乱真，扁平嘴，翼长而尖，羽毛白色。黄昏里，在海滩上放风筝，真的能招来几只海鸥，它们相互追逐，那清脆又有节奏的叫声，像渔夫的拉网小调。

放这些小风筝比较简单，只要一个人轻轻地放线就可以了。但要放一种大风筝就没有那么简单了，没有几个棒小伙儿是无法升空的。那年水伯就做了一只巨大的蜈蚣风筝，长有二十几米，头上的那对触角就有一米长，制作时用竹子劈开做骨架，再糊上自织的丝锦。蜈蚣有几十对脚，绑上几对竹笛。放风筝的线是用麻搓成的，又轻又结实。放风筝那天，镇上的男女老幼都跑到海滩上去看，欢欢喜喜像过年一样。放时几个人先持好风筝，离风筝二十几米开始站人，像拉纤一样拽住风筝线，放时要有四五个人通力合作，扶头、支腰、牵尾，水伯是总指挥，那天脖子上挂个酒葫芦，脸也喝得红红的。三声哨响后，持风筝的人要把风筝向上送，站着拉线的人同时向前跑。风筝升空后，第一个人先放手，其余人继续向前跑，然后是第二人、第三人……借着风力，风筝也越升越高，越高越不好控制，要有两三个人拉住风筝线，慢慢地放线。风筝在空中，传来悠悠的笛声，人们欢呼雀跃，把水伯抬起来扔进海里，水伯总是笑嘻嘻的，还装模作样地喝几口又苦又咸的海水。能放这种蜈蚣风筝，又能安全地收回来，只有像水伯这样的人才能做得到。

现在想起来，能在海摊上放风筝实在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因为那里毕竟有海，有风和阳光。放风筝的日子是从前的，那时我光着双脚丫在海滩上跑，手里捧着一根棍子，棍子上穿着线轱辘，线儿呼呼地放，风筝呼呼地飘，那时的孩子才是真正阳光的孩子，风的孩子，海的孩子。那天路过天安门广场，看到广场上又多了道风筝交织的风景。仰望它们，我尽情享受着平和安详的美好。但愿我们这些久困在城里的人，在无尽的追求中，可以留出足够的时间仰望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