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茶、咖啡

我饮酒十年，又饮茶和咖啡十年。酒伤过身，早不喝了，咖啡也渐渐疏远，而今只津津乐道于茶。

69年秋天，我去了北大荒一个叫伏尔基河的小农场。农场有个小酒房，出酒的日子，男知青都跑来了，没有下酒菜，只是一碗一碗地干喝，喝到伤心处，大家抱在一起哭爹喊娘。有一次和几个同学喝得酩酊大醉，睡了一天一夜，差点儿没醒过来。后来明白，饮酒可大乐大悲而醉，李白、苏轼等皆得其妙处。然众生多为借酒消愁，或为应酬而已，有时不喝倒觉有伤情面，哪知滥斛苦了身心。因此，我弃酒而饮茶，饮茶无须大喜大悲，且淡雅自适益于身智。明末有一个叫陈眉公的隐士，把茶和酒进行了比较。热汤如沸，茶不胜酒；幽韵如云，酒不胜茶；酒类侠，茶类隐；酒固道广，茶亦德素。陈君贬酒而扬茶，是借茶之“幽韵、类隐、德素”的特性而肯定自己的隐士志趣。茶喝多了，懂得了饮茶之妙境，方能融合骀荡，淡然舒坦。

那些年，我一直在一家出版社工作，每天泡在茶和咖啡里，常常是拿着两样杯子去洗，久而久之，竟生出些感想。咖啡与茶都有种苦味，咖啡是一次性的，仅此一杯。茶的真正滋味是在第二杯以后，禁得住一冲再冲。咖啡醇香浓郁，茶清爽怡人。咖啡易使人旺，茶易使人静。咖啡是浑汤浓味，过把瘾就完，茶则是余音袅袅，滋味悠长。饮咖啡容易让人联想到西方文化的多元与广纳百川，但论其深，则难抵东方的茶叶。这些茶叶经过千百年的历练，孕育出老子、孔子，还有高深莫测的佛学。茶的魅力是让你先静下来，润一下口舌，再把滋味慢慢传递给你，使你的心跳渐渐平和，再让你从微微的苦味中折出甜来。善品茗的人，都忘不了它那寓高深智慧于平淡凡俗的独特韵味。

我总是一口气地把咖啡喝完，又总是一口一口慢慢地去品茶。咖啡已时断时续，但茶一直喝到现在。茶的余味总让我想起二胡那细细的余音，声音断处仍不绝于缕，有些淡淡的伤感，好像一抬头还能看到许多年前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