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家米酒

在故乡的美食中，最难忘的是旧居那条巷子里的宓家米酒。

宓家的米酒说它如琼浆玉液，那是一点也不夸张的。宓家人做酒堪称世家，算起来，他家做酒的历史也有几百年了，宓家的甜酒是观海卫这个地方的名产。听老人说，早年间做酒人度日艰辛，他们清早出门，天刚亮就得赶早市。迎黑出摊做夜市生意，一头是小红炉，一头是酒钵子，暗红的火苗煨着一鼎子滚水，来客了现吃现煮。到了夜深时，寒气上来，卖酒人有了倦意，手中的梆子紧一阵，慢一阵，在街巷里传得极远。当最后一拨顾客来了，见那一坨红火，都会由不得嘴里发馋，殷切切叫老板端上一碗，细细地吹一气，滋滋地啜上一口在嘴里，半晌舍不得吞咽。

听宓家人说，做酒最讲究一个“纯”字，最见不得一个“掺”字，是绝对不许用糖糊弄的。一斤糯米做成酒，连汤带水顶多也就是斤半的数，这才货真价实。一盆甜酒酿得好时，酒色看上去黄亮亮，绿莹莹，发出诱鼻的香，其味醇厚，绵长，可让人咂上半日。做好的酒，上面有薄薄一层白霜，放上三五日不酸，不变味。酒最好的成色是在那洁白的酒米上起一层粉红的霜，看上去粉淡淡的，似有若无。这种酒，能滋阴养气，据说十年八年里难遇到一回呢！

故乡的米酒还有着祝福的含蕴，哪家的媳妇添了小子，送礼的人要老早来订酒，盛酒的盆子贴着大红彩纸，红红火火，象征甜蜜和富足。月子里的人，一盆酒酿吃到满月，据说能活血养颜，还有下奶的作用。

米酒也会让人微醉，有一次我喝多了，醉了整整一天。那时还是少年，酒后躺在床上，把奶奶吓得不轻。她把宓家老太请来，让她看看阵式。宓家老太看了微微一笑，说：“不碍事的，我家阿宝也还醉着呢，看这两馋猴儿下回还偷嘴不。”宓家老太这样说时，我正好醒来，眼闭着不敢睁，心里却偷着乐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