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霞
离开讲师团已经二十几年了,不能释怀的是学生秋霞。
那年九月,到那所卧在山坳里的杜曲中学报到时,就听老师们议论说,今年可能有不少学生流失。果然,开学十几天了,还有十几个新生没来报到,其中绝大部分是女生。一年级总共才有六七十个学生,少了十几个,辍学率也太高了,怎么能通得过即将到来的验收呢?县教委十分重视,决定与教师们一起分头上门动员。
秋霞家就在山的那一边。那个村有三个女生没来报到,其中一个已外出打工,能请回课堂的只有秋霞和她的好朋友仪芳。村长分析说,秋霞还有一个弟弟,明年就要上初中了,同时供两个人读中学有困难,农村都重男轻女,可能是想让她弟弟读。仪芳家里还有两个妹妹,人口多,家庭负担重,出不起学费。两个人要么一起来,要么一个也不来。
我们先到了秋霞家里,正与她父亲苦口婆心做思想工作时,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儿悄悄溜进了大门,倚靠在门框上,两手摆弄着一根枝条。她头发有些零乱,光脚穿着双黄色的破解放鞋,裤腿卷到小腿肚上。
“这就是秋霞吗?”方老师问。得到秋霞父亲肯定的答复后,方老师说:“跟我们上学去吧。”
秋霞没有吱声,迅速地把手中的枝条丢掉,走到堂前桌边,抱起热水瓶,给两个大茶缸倒满水,热气腾腾地捧到我们面前。
“如果仪芳去,秋霞也去。”秋霞父亲说。
我悄悄对秋霞说:“想去上学的话,帮我们去做仪芳的工作。”仪芳家在半村,秋霞上上下下跑了好几趟,与内向的仪芳蹲在灶边窃窃私语。我们加紧做她母亲工作。三天后,两个小伙伴终于和我们一起下山了。
她们住的是集体宿舍,几张破桌一排,铺上一张草席,把被褥往上一放,就是睡觉的床了。仪芳没有草席,被子直接铺到桌上。几天后,我把自己原来在学校里用过的旧席子拿来,送给仪芳。
周末,我到山那边去赶集。山道上,秋霞赶上我,瞧瞧后面没人,突然说:“谁跟你讲我家重男轻女?”
“难道不是吗?”我反问。
“不是!”她说。见后面的同学赶上来了,她与她们若无其事地打着招呼,一起赶到前面,把一脸懊恼的我丢在了弯弯的山道上。
秋霞和仪芳的成绩都较差,做AB卷,我安排她俩做难度较小的B卷,但她俩都主动要求做A卷。像她们这个层次的学生,要求她们背课文,其他人一般是不理,但她们常常主动背一些,并要我在课文上用红笔写上“背”字。
又一个新学年开学后,秋霞和仪芳都没有来,学校也再没有上门去动员了。她们那张空下来的课桌,被搬到角落里。那年秋霞的弟弟,却准时报到上学了。
那个学年结束后,我就离开了那所学校和讲师团。这些年来,好多次在夜深人静时涌出那个情景: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儿,倚在门框上,光脚穿一双破解放鞋,裤腿卷到小腿肚上,两手拿着一根柳条摆弄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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