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三分种
那些年,许多次坐佳木斯至鹤岗的火车,那是一趟慢车,要经过一个叫“明礼”的小站。那地方原本是不停的,后来听说要接送铁路职工子女上学,围了一圈篱笆,算是有了一个小站。慢车停三分种,快车不停,每次都能看见她。
第一次,她大概十三四岁,穿件碎花小袄,两绺细细的小辫轻轻垂挂着,拎着小半桶牛奶,看车进站了,她就跑过来不停地说:“买杯牛奶吧,这奶是刚刚挤下的,放了很多糖,很甜哩。买一杯吧,一角钱一杯。”她的声音又轻又软,让人的心境也一下变得软如溪水。
第二次,她长高了一些,雪白的小褂和长长的摆裙,还露出细细白白的牙齿,原来她是朝鲜族小姑娘。她依旧卖牛奶,不过她的牛奶涨价了,两角钱一杯。
第三次,她又长高了,脸上露出了青春的红润。又粗又长的辫子拖在了腰间,辫梢扎着一根红头绳,像只飞舞的红蝴蝶。她会吹口哨,而且能吹出语意。我问她吹的是什么?她说是朝鲜情歌《口哨》,大意是:我走过林顺家门口,伤心地吹起口哨,我吹着口哨想念他……这回她不卖牛奶了,而是挎个竹篮,里面除了瓜子、花生,还有关东糖,她的叫卖声大了些,也好听了。
第四次,她出落成了一个漂亮的大姑娘了。她卖烧鸡,还学会了跟旅客讨价还价,不过她还不内行,卖价总比喊价低。然后总忘不了朝你笑一下,心满意足地走了。
第五次,她像往年一样,只是剪了短发,背上多了个孩子。绣花背带紧紧勒着她胸脯,隆起的衣襟上有一圈圈的奶渍。
第六次,那个小站变大了,来来往往的人也多了。她在小站旁开了个小饭馆,挂上了“客来香”的招牌。她变成了地地道道的老板娘,烫了发,倚在门口,嗑着瓜子,远远望去,她手上有个金光闪闪的东西。
这以后,再没有见到她,也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不知道她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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