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 障

小区里里有一个智障，被照顾在院子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扫地、给花浇水、看守自行车棚等。他的日子过得很慢，于是他老是坐在大门口等着，等那些喜欢玩耍的伙伴和一些快乐的时光。他的伙伴是比他小很多的孩子，但一个个聪明伶俐，兼刁蛮任性。他们经常一哄而上，拿他开心，比如把水喷到他身上，或者把他的手扭到背后，或者把一块又长又硬的纸板插到他的衣领里……他很少反抗，脸上略显呆板的笑仿佛是粘上去的，撕都撕不下来。偶尔也看到他发脾气的时候，满脸通红，眼睛鼓得溜圆，眼珠子好像要掉下来似的，扬起手作打人状。那些孩子吓得四处逃窜，嘴里发出尖叫，照例要惊动一些大人，他们呵斥他，认为他以大欺小。他就委曲地站在一边，嘴巴不明所以地开着，耳朵直直竖起来，对那些骂语不知是抵拒还是迎纳。

他的眼睛很有意思，左边那只比右边那只稍小，位置也稍下，看上去好像左边那只小眼睛总是仰望着右边那只大眼睛，而右边那只大眼睛却不屑去看左边那只小眼睛。

有一次，我问他：“你今年多大了？”他摇摇头。我对他说：“别的事情无所谓，这个问题你应该搞清楚。”他还是摇摇头，嘴巴张得老大。几天后的一个黄昏，我下班回来，他正坐在门口。我没有注意到他，匆匆而过，他突然对我喊道：“我妈说，我今年十五岁！”我本来已经进了大门，又折了回来，对他伸出大拇指。说实在的，我颇为得意于这一次的启蒙运动，让一个普通的生命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历程，意识到存在对于自己的意义。虽然他不太懂事，但他的生命与我的生命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命运不一样罢了。

谁的命运又会一样呢？

他连自己是智障都不知道，但他记得我曾经问过他年龄，他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去找妈妈，他在等着我回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他的单纯与执著表明他同样有一颗心灵，这颗心灵藏在极不显眼的地方支撑和鼓励着他。对于智障来说，这样的心灵需要付出更大的力量。

我们没有理由忽视他。

在我们这个社会，智障并不是多余的。至少他们也呈示出一种生存状态和一种生活方式，也许你不尊重他（她），但他（她）却真实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