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北京孟大夫

张燮林

国际乒联第一位“世界最高教练员荣誉奖”获得者，曾任国家体育总局乒羽中心副主任。当运动员时他被称为魔术师，直拍长胶打法变幻莫测，四次获得世界冠军。1972年至1995年任中国乒乓球女队主教练，率队获得10届世乒赛团体冠军，培养了焦志敏、邓亚萍等一大批世界冠军。

他有“变废为宝”的魔术，手持怪拍成为新中国首个世乒赛团体冠军成员之一；他有“点石成金”的魔术，麾下的弟子一次次登顶世界大赛；他还有一双慧眼，能看到队员身上的巨大潜力。

乒坛“魔术师”张燮林已经79岁了，声音洪亮、思路清晰、目光如炬，早已退休的他，今年欣然加入国乒参谋组，为保持国球荣耀倾心付出。

少了一个气象员 多了一个运动员

记不清，有多少块球拍被爷爷劈碎。记不清，有多少次比赛险些失之交臂。乒乓球，在孩提时代的张燮林心中，便播下了种子，注定了他这一生都奉献给了乒乓事业。

弄堂里，两块洗衣板拼一起，菜场里，闭市后的台子上，都是张燮林和小伙伴的一方乒乓乐土。自称“野路子”出身的他，五年级时就在学校里组了个队，取名“红旗队”，建队还要去教务处开证明、敲图章，这是件很光荣的事。

“每逢周末，我总在人民广场附近的几家乒乓馆打球，看到上海滩大名鼎鼎的余诚打削球，就觉得那动作真优美，于是我改练削球。”考中学时，张燮林很想选一家球台多的学校，但那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再加之爷爷反对他打球，劈碎了好几块球拍，心灰意冷的张燮林决定放弃乒乓。

恰逢西安市气象干部学校在上海招生，而气象专业在当时是新兴专业，看起来很有前途，被录取的张燮林下定决心，好好念书。思来想去，他最终还是带上了球拍，却把它压在了箱底，他从不拿出来看，就怕睹物思情。

发小周同学和他一起考入那所学校，无意中在西安青年会的乒乓房里看到业余高手摆擂台。周同学得意地告诉他们，“你们都不是张燮林的对手！”张燮林是谁？业余高手们都笑了，“你叫他来打，输了请你们吃一周的鸡丝面。”

“我都夸下海口了，你就给我个面子吧。”在周同学的软磨硬泡下，张燮林这才决定“复出”。结果一天车轮战下来，所有人都成了他的手下败将。

校长知道后，给张燮林报名参加了西安市的一个乒乓赛，张燮林一路打到决赛。不过，当地球迷那时候还不认识他，对手则是一位当地家喻户晓的“业余球星”，一进场就引起一阵骚动。打了没几个回合，对方便摸清了张燮林的路数，两人也不管胜负了，联手为观众奉献了一场精彩的攻削大战。

原本，张燮林或许会成为新中国第一批气象员，可听说毕业后将被分配到人烟稀少的偏远地带，不少人打起了退堂鼓，张燮林也不例外，退了学回到上海。

不当四级技工 要当冠军球员

张燮林成为“无业人员”之后，恰巧上海汽轮机厂技工学校招生，家里人觉得学门手艺，考个四级技工，也是条出路。张燮林别着二级运动员徽章去面试，正好碰到学校的体育老师，凭借体育特长，张燮林接到了录取通知书。

一边读书一边参加业余比赛的张燮林，重新找到了乒乓的乐趣。每年，上海体育宫搞两场全市比赛，比赛日当天，张燮林下午3点离开学校，倒好几趟公交车去赛场，晚上回家，次日一早再回到工厂。他自己一点也不觉得辛苦，但父亲站出来反对了，读书没读好，还倒贴路费，瞎折腾，让他别打了。同学听说后，赶紧来家里帮他求情，说对方是上海滩的削球名将冯浩，“这是决定他命运的一场球”，如果张燮林赢了，就可以继续打下去，父亲这才答应放他走。结果，张燮林赢了，父亲后来还自己买票去看过他打球，现场观众如此拥护儿子的场景感动了他，从此便不再反对儿子打球了。

张燮林的比赛还引来了著名漫画家张乐平，他请张乐平在球拍背面画了“三毛”，令他至今遗憾的是，后来因为反复粘胶皮的缘故，三毛画像被覆盖掉了。

进入上海汽轮厂工作后，张燮林被分在了镗床车间，依然继续着边工作、边打球的生活。1959年的一天，师傅突然通知他，“小张，你拿上脸盆、牙刷，去市体委报道，迎接第一届全运会。”从那时候起，张燮林和徐寅生等名将成了队友，不料全运会前，工厂发了一则通知，给张燮林两条路，要么回厂工作参与技术评定，要么离厂打球。张燮林再一次陷入矛盾之中，情绪十分低落。上海队领队来看他，对他说了一句令他终生难忘的话，“上海找不到第二个张燮林，但四级技工一抓一大把。”

那一刻，张燮林下了决心，全身心地投入到乒乓球训练中。1959年第一届全运会，他和徐寅生等队友一起站上了男团冠军的领奖台。

胶皮变废为宝 削球如有魔力

上世纪50年代末至70年代，数不清的中外名将败在这位“魔术师”的直板长胶拍下，他常常能把几乎落到地板上的球变魔术般地削回去，一如那幅名为“海底捞月”的著名照片。

1960年，张燮林夺得上海市运动会乒乓球单打冠军，当年12月，他和全国各地优秀选手共108人进京集训，备战即将在北京召开的第26届世乒赛。他从“一百零八将”中脱颖而出，入选世乒赛团体阵容，并在单打比赛中先后淘汰了日本名将星野和三木，为中国队夺得男单冠军扫除了最大障碍。

日本名将星野说：“张燮林的球就像打不断的杨柳。”另一名选手三木则说：“我总觉得张燮林的削球像是火，呼地一下烧起来，一点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

张燮林的直板削球，征服了观众，也征服了对手，他被誉为乒坛“魔术师”。或许，他真的就是一个魔术师，将手中的球拍变成“独一无二”。在上海队时，张燮林负责管器材。有一天他看到一筐红双喜的6号胶皮，全部是次品，原本要扔掉。他仔细看了看胶皮，颗粒比一般的要长一点，心想自己正好是打长胶的，何不试试看。主管教练看了，觉得这样的胶皮不太好攻，但张燮林偏要试。无心插柳，这批胶皮在他手中变废为宝，很快就在上海市比赛中一举夺冠，所有比赛都是3:0，未输一局。

伯乐千里相马 挑人力排众议

从儿时起，执意选择乒乓球的张燮林，骨子里就是个很有主见的人。担任国家队教练后，他看准人才就力排众议、坚持己见，因为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错。倘若没有张燮林这名伯乐，就不会有日后葛新爱和邓亚萍在世界乒坛的成绩。张燮林被誉为“魔术师”，而这两名弟子也以怪拍著称。

1973年，张燮林在河南观看全国锦标赛时，当地教练推荐了直板削球的葛新爱。细心的张燮林发现“这孩子挺肯学的”，就这样，20岁的葛新爱成了张燮林的大弟子。

1975年印度加尔各答世乒赛，在张燮林的力挺下，初出茅庐的葛新爱成了女团主力。中国女乒在上一届世乒赛中未能夺冠，这一次的决赛对手正是卫冕冠军韩国队。比赛前夜，张燮林正准备拉窗帘，看到窗外的院子里有人在踱步，一看，竟然是葛新爱，“不会有什么心事吧？睡不着要影响第二天比赛啊。”张燮林赶紧下楼去找她。

葛新爱告诉他，“听说开会只有您和另一个教练同意我上场，我担心输球，对不起您。”张燮林安慰她说：“大不了我回汽轮机厂工作，还能分到带阳台的房子，你担心什么，我看好你。”

就这样，葛新爱睡了一个踏实的觉。第二天决赛，中国队同韩国队拼尽5盘，以3:2取得了胜利。其中，打法古怪的葛新爱分别击败了李艾莉萨和郑贤淑，为中国队夺冠立了奇功，也赢得了“乒坛怪杰”的称号。

邓亚萍进国乒之前，教练组前前后后开了三次会，只有张燮林一个人投了赞成票。当邓亚萍13岁在全国比赛中击败成年选手，夺得冠军时，张燮林就已经决定将来召她进队，但绝大多数教练认为，她身材太过矮小。早有准备的张燮林，掏出一叠统计材料，用数字说话，“邓亚萍在比赛中主动失误11分，最后还能赢2分获胜。我问她的对手，她失误11分，你怎么还会输？那名队员告诉我，她老是进攻，我想控制她，所以也有失误。邓亚萍是个进攻很有特点的运动员，我相信，经过我们教练组的调教，我们完全有能力帮助她将失误控制在5分，这样她就能轻松战胜任何一名对手了。”一番话，说服了其他教练，邓亚萍这才获批入队。

谈及邓亚萍，张燮林至今仍被她的刻苦所感动，“她每天都比其他人多练45分钟。我帮她算过，一天正常训练5小时，每天她多练45分钟，相当于一年比别人多练40天。”邓亚萍赴清华读书那一天，张燮林亲自去送她……

执教严厉有加 责任当在心头

喝一杯普洱，聊一聊家常，张燮林笑眯眯的，看起来是个很和善的人。但他坦言，一旦站在训练场上，自己是个很严厉的教练员，该开会就开会，该站队就站队。

张燮林讲了个小故事，“一名女运动员打球一旦不顺，容易发小脾气，不仅瞎打，还胡乱踩球出气。我便公开批评她说，你知不知道，红双喜生产一只球，要经过70多道工序，工人同志很辛苦，而且球还是周总理命名的。你有情绪可以理解，但不能拿球出气。你要是再这样，我叫《新民晚报》给你写一篇报道，看你怎么跟工人同志交代！”从此以后，队员们都很珍惜乒乓球，而那位女运动员，后来也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绩。

张燮林还记得，自己当运动员时，有一次领导在会上说：“你要珍惜比赛中的每一分球。即便你不要这一分球，但全国人民需要！”这句话，也是张燮林反复教育队员的。

张燮林在国乒执教期间，率女队共赢得35.5块世乒赛金牌。但这个数字，他已经记不得了。他唯独记得，在每一名队员身上倾注了多少心血，发生了多少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