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大荒打乒乓球
69年秋,我去了北大荒一个叫伏尔基河的小农场,被分配在18队,那年我只有16岁。不久我被调到红炉打铁,一次意外的事故,被蹦起的铁屑击穿了左眼,在哈尔滨医大二院摘除了眼球,右眼的视力也一下降到了0.4。
第二年春播刚结束,老队长就在会上宣布,场部为活跃知青的业余生活,要举行第一届乒乓球比赛,前六名将组成农场代表队参加宝泉岭垦区的比赛。我找到老队长,告诉他我曾是小学乒乓球队的主力,获得过宣武区小学生单打的第六名,就这样老队长给我报了名,还准我假去佳木斯买了只红双喜球板。18队是一个穷生产队,没钱添置球台,我只好每天收工后对着镜子练习步伐和击球动作,也练得气喘吁吁,那种感觉真好。那些天我渴望比赛,甚至有些坐卧不安了,晚上我枕着那只球板睡觉,连梦中也想着为18队增光。
比赛那天老队长派了一架牛车送我去场部的,摸黑走了30多里路,刚进河套就遇见两只狼,灌木中亮着四盏小灯笼,忽闪忽闪着。牛是奶牛场淘汰下来的,没见过世面,吓坏了,四条腿抖动着迈不动步子。车把式王昆掏出小酒壶,咂了几口酒,然后递给我:“喝几口,壮胆!”,我一仰脖咕咚咕咚全干了,又冲又辣,直往脑门顶上蹿。老王头顺手抄起一根木杠递给我,告诉我打狼不要打头,要打狼腰或者狼腿,狼是铁头麻秆腰。然后用力甩了几个响鞭,嘴里嚎着“二人转”,脚下像跳大什似的,拽着牛缰绳冲出了河套。两只狼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随着,月光下显得有些消瘦,能清晰地看出下垂的乳头,直到看到了拖拉机的灯光,才极不情愿地退去。此时我的腿一下也软了,攥木杠得手全是汗。到了场部,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小卖部给老王头买了瓶“北大荒”烧酒,王昆乐了,夸我懂事。
比赛是在场部一中进行的,四周挂满了彩旗,六张台子一溜排开,赛制是五局三胜的单淘汰。练球的时候我一下懵了,我居然打不到球,空空地挥拍,脚下还有些拌蒜,急得老王头直叫,“你是酒喝多了还是叫狼给吓住了?!”我也说不清楚,其实这点酒对我真算不了什么。我的对手是27队的张树康,上海知青,打过虹口体校。比赛的结果可想而知,3:21、2: 21、2:21连输三局,比赛结束,对手也过来安慰我。我的眼泪一下流出来,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一双眼睛对打好乒乓球是多么重要,缺了一只眼睛,就像是没调好焦距的照相机,根本看不清楚目标。老队长也说我牛吹大了,丢了18队的脸。我有些崩溃了,愤怒地摔坏了那只球拍,发誓再不打乒乓球了。
返回路上,王昆安慰我:“球打不好没关系,可以练射击,‘单眼吊线’,准行。”还真让老王头言对了,半年后我得了农场的射击冠军。一年后,我去了陕西长安的一个三线工厂,而那次在北大荒打球的经历,更是刻骨铭心地留在了记忆中。
40年后,宝泉岭管理局在北京搞了一次老知青乒乓球比赛,我一路拼杀出来,想不到决赛的对手竟是张树康,他已是一家外资企业的副总,身体略微发福。他也认出了我,感叹岁月流逝,而对乒乓球的热爱又让我们走到了一起。张是左手直板反胶,正手弧圈拉得很凶,而我此时已改打生胶了,比赛中我尽量不搓球,用推挡速度遏制他的弧圈,逼迫他在跑动中拉球。比赛非常惨烈,其中六局打到了10平以后,最终我4:3取胜,获得了冠军。后来知道,40年前的那次比赛张得了冠军,随后选入宝泉岭管局代表队,参加过黑龙江省的比赛。那以后我俩成了好朋友,他来北京第一件事就是约我打球,我去上海也是同样,我们还经常在微信上切磋打球的体会。
经常打乒乓球对老年人真是太好了,可以锻炼脑子、腿脚、眼力、反应,还可以预防老年痴呆。妻子就说,我现在的老年痴呆症状缓解多了,我想我可以打到80岁,只要我腿脚还能动,就一定会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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