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芹母女
小芹是我当年去北大荒伏尔基河农场,十八生产队的一个小姑娘。离开十八队三十多年了,她的模样还依稀记得,白净且单薄,眼睛清清亮亮,一笑起来,嘴瓣儿像恬静的弯月,割麦割得飞快,是十八队里出了名的劳动能手。算起来,那时她才十六七岁,记得我返城时,她还没出阁。
下乡的战友邀我回北大荒看看小芹,他们返城走得晚,几十年来,同小芹一家保持着密切关系,小芹的先生就在哈尔滨这位战友的店子里打工。小芹一家的情况听到过一些,知道她的一双儿女会读书,女儿从鹤立镇中学考上了清华大学。听时有些惊诧,更有几分好奇。从鹤立镇下车的一路上,我都试着把当年的小芹同她清华的女儿联系起来,可怎么也联系不到一块儿。
小芹后来嫁到科研队,现在属新华乡。她应声从屋里出来时,我哪里还认得出,除了还是那么单薄,其他一概变了,又苍老又憔悴。想想也是,五十多的人了,快做了外婆,哪能不老?丈夫在哈尔滨,儿女都不在身边,她就一个人住,种菜、喂猪。半截子的砖房,掩不住破旧。
小芹宰鸡剖鱼招待我们,还像当年在十八队上一样,又热情又麻利。灶房里还挂着当年那种黑黢黢的吊锅,茅柴还烧出那熟悉的香味。我仍在想,她怎么有这么大的女儿,怎么就进了清华大学,哦,已经是清华的研究生了,这清华的研究生是怎么培养出来的?问她,她说不出个究竟。战友叫我别问了,说她知道什么培养,她当时连清华是什么都不知道,现在也才知道是一所别人都很羡慕的大学,仅此而已。那年女儿初中毕业填志愿,她丈夫叫女儿填中专,想的是早些参加工作,女儿不愿意,瞒着父母有意不考取。小芹夫妇急了,再报名考试又要交二十元钱报名费。当然,女儿后来考取了宝泉岭一中,又不显山不露水地考取了清华。接着,她弟弟也考取了哈尔滨工业大学,小芹夫妇则竭尽全家所有供一对子女读书,丈夫到哈尔滨打工,小芹仍守着这坡旧的房子,仍一个人在农场喂她的猪。
小芹拿来她女儿的照片,像小芹当年一样,也是那么清瘦。她就出生在这个农家小院里,伴着鸡鸣狗吠,帮母亲剁过猪菜,扒过柴火,可她就是不声不响地成了清华的研究生,学的是流体力学。战友说,国家准备派她到西班牙留学。我开玩笑,说小芹你将来就到西班牙定居吧。小芹把头摇得像波浪鼓,说她哪里都不去,就住在她这栋房子里。战友说,她连哈尔滨都不去,住不惯,还去什么西班牙,她连西班牙在哪里都不知道。是的,她不会知道西班牙,更不会知道塞万提斯。
这就是两代人。清华的研究生不会再回到北大荒了,她的天空太广阔了。她的母亲则可能永远留在这里,重复着她几十年来天天同样的日子,是母亲太守旧了,还是这时代变化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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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华的研究生,几乎百分百的不是清华的本科生。高校自主招生后,农家子弟考清华北大的概率微乎其微了。也许是我太世俗了,但说却是实话,也是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