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是福

胡同口新添了一个小摊，摆摊的是一对中年残疾人夫妇，女的姓莫，下肢瘫痪，坐在轮椅上，大家都叫她莫姐。男的一条腿有些跛。

那天在小摊上喝酸奶，莫姐主动与我攀谈，说她刚搬进这座楼里，丈夫是从农村来的，俩人原在街道福利厂工作，因厂里不景气，就申请支了这么个小摊。临走时还不忘朝我笑笑。

几天后别的小摊上的酸奶都涨价了，唯独莫姐的小摊没有涨价。莫姐说都是街坊邻居，不在乎赚这几个钱。这以后莫姐天天为我留一瓶酸奶和三袋奶，还用布把三袋奶擦得干干净净。一次我把钱包忘在摊上，第二天莫姐把它还给我，见面依旧是先微笑。我见她摆货的桌子少了一条腿，便把家里那张旧写字桌送给她，她自然很是感激。

春节时家家户户都在贴对联，“财源茂盛”、“招财进宝”、“富贵满堂”……恨不能把天下之财百川归海般流入自己的腰包，而莫姐只贴了“平安是福”，字也写得歪歪扭扭。和莫姐做了几年邻居，却从未听到过她们的争吵，她们似乎总是那样地平静安详，与世无争地披着黎明的微曦出门，入暮而归，天天如此，岁岁轮回。每天两次那吱吱扭扭的轮椅声，听起来那样的动听，生命就像是尘沙一样，一个家庭最需要这种朴实无华的搀扶。

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莫姐出来摆摊了，那天特意去看她。她躺在木床上，脸色憔悴。我问她何缘如此，她只淡淡地说胃不好，随即又送给我一个微笑。她丈夫递给我一个药瓶，我惊愕极了，瓶里装的是抗癌药。我明白了，但还是装出不经意的样子。他告诉我莫姐患了直肠癌，前些日子在医院做了切除手术。手术时还碰见个马大哈大夫，肠子竟从托盘中滑落下来。医院也算负责任，手术的大夫受到了批评。莫姐心肠软，几次跑到院领导那说情，说谁都免不了会犯错误，不要一棍子打死。告别时，我告诉莫姐还想喝她摊上的酸奶，她笑了。很难说清楚那是怎样的一个笑意，想起那个笑意，就想起了那个一辈子自己干活，对任何人都不存有恶意的妇人。

半年后，莫姐又神奇地出门摆摊了。她脸上依旧挂着笑，老远看到我就把酸奶递过来。我对莫姐说：一切的大福大贵、纸醉金迷，在“平安是福”前都不堪一击。领悟了“平安是福”，你就不会抱怨你在人世间得到的太少；你就会珍惜生活中细小如珠般的幸福；你就会知道三宫六院比不上白头到老，美味佳肴比不上白菜豆腐。你就会感激生活，你因此而比别人多一份快乐。有时我想，如果有一天我也面临莫姐的窘境，能做到像她那样坦荡吗？都说好人一生平安，可万一有了不平安的时候，会埋怨生活吗？看着夫妻俩心平气和地走过人生的四季，细细品味每一处风景的，唯有“平安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