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浙东慈溪的观海卫,那是座靠海的小镇,古朴而典雅,房子都是木制的,街面用鹅卵石铺成。一条河从镇子中间穿过,把小镇分成两半。
我的小学是在沈塘桥读的。每天早上我都要坐着乌篷船去学校,南方常下雨,听着小雨淅淅沥沥地落在船篷上,渐渐响成了一片。头戴毡帽,穿着蓑衣的船老大,在船尾悠悠地划着船。船向前推进,全被笼罩在这烟雨微茫之中。河中设有用来捕鱼和蟹的竹栅栏,密密匝匝地排列在水中,疏密相当,这里又成了水乡的另一道风景。乌篷船很窄小,容纳两个人并排躺下后就动弹不得了。放学回家,我就这么躺着,挪开船篷,仰望弧形的天空,不知怎么总会想起当年鲁迅和小伙伴乘着夜色去挖罗汉豆时的情景,我想,他们一定乘过这种两头弯弯,小得像一片叶子般的乌篷船。
观海卫离海有四五里路,我和小伙伴们常去海边玩。傍晚退潮的时候,就去拾黄泥螺,直到把小渔篓装得满满的才肯回家。奶奶做黄泥螺很有一套办法,先滗出卤,定一定泥沙,用凉开水冲洗几遍,再装进一只大口瓶内,把上面一层不含泥沙的卤水倒进瓶中,洒上盐,浇些烧酒,投几瓣拍碎的蒜头,拧紧盖子。数天后奶奶打开瓶子,蒜头的辛辣味和黄泥螺特有的气味扑鼻而来。我不会吃黄泥螺,常常被弄得满嘴泥沙,所以每次都是奶奶撕下黄泥螺的肉给我吃。黄泥螺只有指甲盖般大小,肉却咸脆滑嫩,比螺蛳肉嫩,比黄蚬肉脆,没有猪肉的油腻,没有鱼肉的腥气,加之蒜头和酒的香气,有一种说不出的好味道。
慈溪的杨梅在浙东一带很有名,果大核小,肉质丰厚,汁鲜味甜。离观海卫不远便是梅山,杨梅熟了的季节,漫山遍野都是紫红色。每天放学回家,撂下书包就往山上跑,傍晚回家肚子吃得鼓鼓的。
杨梅上市的时候,奶奶总要选些熟透了的梅子,洗静后放在酒坛里,酒坛再用泥巴封好,放在阴凉处,数月后便能喝了。那时我尚小,奶奶不允许我喝酒,实在馋极了,就从酒坛里取出一粒梅子放入口中,那滋味甜甜的,带着浓浓的酒香。后来我到了北方,再没吃过家乡的杨梅。有时梦中回到了故乡,那么多的杨梅包围着我,我拼命地吃,吃也吃不完,睁开眼睛才知是在做梦,口水只好往肚里咽。
转眼离开故乡50年了,乌篷船、黄泥螺、杨梅是故乡留给我的记忆,这记忆却越来越浓,想抹也抹不掉,真想有一天再能回到我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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