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摆摊儿

这世界变化真是太快了，当你一觉醒来，发现街道面目已焕然一新，超豪华的商店越造越气派，皮尔卡丹、蜜雪儿、老人头……让人瞧着眼晕。一支法国唇膏敢卖一万元，60万元一件的貂皮大衣，有人掏钱连眼都不眨。可咱即使瞄上一眼，也像做贼似的，还要受服务小姐抑或先生的白眼。

早晨去潘家园跑步，才知道这附近又多了条旧货街。从古代的红木家具，到民国时期大大小小的铜钱，一堆堆地论斤称。还有唐代的陶器，清朝上了釉彩的大瓷瓶。连旧时老太太用的牙剔子、挖耳勺也摆在地上。惹人眼目的是毛主席纪念章、红卫兵袖章、绿军装、军帽，这是中国独有的，空前绝后的东西。晨曦之中，人们吆喝着，叽叽喳喳侃着价，打着手电筒看货色。

猛然想起家里还有不少或许能值些钱的东西，于是赶紧回家，一股脑儿地全翻出来。一幅胡铁生老先生在父亲60岁生日时画的五蟹图，一只父亲的曾祖父（中过举人）祖传下来的清代小瓷瓶，二三十件从美国带回来的旧衣物和几本用不着的书籍，卷了一大包。听父亲说，胡老画螃蟹在上海滩很有名，尤其是五蟹图，值三千元不成问题。

看看旧货街的行情，怎么也弄不懂，价格会像潮水一样说涨就涨，说落就落。一只水牛皮的文件包，400元还到300元，又还到200元，最后100元也卖掉了。最先卖出的是《北京市胡同考证》，被一位老北京慧眼识中，他转悠了一上午，就为了这本书，如获至宝。《唐诗三百首新译》被一位丹麦人买去了，他酷爱中国古典诗歌，说起唐诗来如数家珍。从美国带回的旧衣物，是被蜂拥抢去的，容不得你还价，钱就塞到你手里，嘴里“大哥”长，“大哥”短的，灌了你一肚子蜜。起先清代小瓷瓶，我壮着胆子开价300元，最后220元成交，算是皆大欢喜。

最后就剩下那幅画了，一个黑黑瘦瘦的中年男子，衣服脏兮兮的，蹲在那揣摩了许久，说出了一大堆毛病，连纸上有一道浅浅的水印也挑出来，末了还甩出一句：“最多给300元，多一个子儿也不给！”我恨不能狠狠地踹他一脚，冲他喊：“少于3000元，别想拿走！”他悻悻地去了，屁股上的BP机“嘟、嘟、嘟”地叫着，不屑一顾的样子。我真想追上去，告诉他：那玩艺儿是美国佬发明的，最初是拴在牛身上，用来召唤牛的。

终于我决定，不卖那幅画儿了，就是给座金山也不卖，回家把它挂在墙上，看了别有一番滋味。

想想将来老了，也能在旧货街上摆个摊，不知那时可以卖些什么？让年轻人看看过去的生活，让外国人跟着咱钻进钻出，说不定那台老掉牙的座式木钟，也能摆到这条旧货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