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蛉子

小时在苏州老家，夏夜里，清溪、远山、竹林、田园、房舍、篱笆、草垛，都朦胧在一片轻纱薄雾中，神秘而绮丽。油葫芦、蟋蟀、金铃子的三重唱，把夏夜吟成了立体声。蝈蝈、青蛙、知了，在草丛中，在池塘边和林间悠悠地伴唱，组成了是一曲乡间的交响乐，我仿佛听到了玉米的拔节，春稻的抽穗，棉花的长朵，大豆的萌荚……

秋天就更美了。夜晚，坐在院子里，月光如水，众多的秋虫们，在月光的指挥下开始鸣唱，先是独唱、重唱，继而又合唱，我仿佛听到了竹笛洋洋，洞箫袅袅，丝竹绸缪，   管繁玄。也可听出白雨跳珠乱，马蹄踏石，幽壑松风，山涧溪流……你也可以想见怨妇的梦呓，离人的叹息，伴侣的私语，商旅的车鸣，成功人士的觥筹交错，田间地头的汗水滴答。清张潮《幽梦景乡》说：春听鸟声，夏听蝉鸣，秋听虫声，冬听雪吟，方不虚此生耳。

那天外公逮了只黄蛉，像只小蛐蛐，通体淡黄色，细看又分三种颜色，基部浅褐色，中间浅白色，尖端浅黑色。身体狭长，有一对绿色的眼睛，两根触须细长，超过了身体的长度，像童话片中的美猴王。后肢长而强健，跳起来很高，爬行快速。其叫声“铃铃、铃铃”，连续不断，好似一串金铃，清脆动听，圆浑悦耳。在鸣叫时伫立不动，后肢弯曲。这小家伙儿日夜都会鸣叫，白天叫的更欢，鸣声动人耳鼓，是鸣虫中佼佼者。可惜两天后放在院中晒太阳，被公鸡啄了去，让我伤心了好几天。后来发现，夏天气温高时，金蛉子大多伏在植物的茎杆上或阔叶的背面。秋天转凉时，则躲藏在在卷起的枯叶中，有时在一片枯叶里藏着好几只金蛉子。金蛉子喜群居，只要发现了一只，周围就能找到七八只。据说，叫声好的金蛉子，多潜于山冈的墓穴中，像蛐蛐一样很难捕捉到。

逛潘家园市场，听到“铃铃铃”的声音，已经很多年没听到了，循声而去，看到有卖金蛉子的，甚为奇特。这小家伙看上去像是袖珍蟋蟀，全身呈金黄色，有一对绿色复眼，金色的前翅下有一抹黑。长长的触须，两条后腿紧靠身体，薄薄的双翅，叫起来回音就大，富有金属声。腹部是浅绿色，说明年轻，精力旺盛。一高兴买下一对金蛉子，8块钱一只。养虫子有多好啊，干净，吃的又少，仅以南瓜、胡萝卜及蚜虫为食。其叫声“铃、铃、铃”持续不断，圆浑悦耳，一次鸣叫可持续二三分钟。关键是小家伙儿不用每天拉出来遛，最重要的是还不掉毛，因为它们没毛可掉。但养虫的笼子很贵，笼子比虫子贵多了。静下来的时候，沏壶茶水，捧上本书，坐在凉台上，听听虫鸣，就多了天然野趣，多惬意啊。这小家伙也争气，每天可吟唱一二个小时，有时为使其鸣叫，故意把雌虫取出，再放进去时叫的更欢了。玩虫界叫“下雌”，雄虫能鸣叫很长时间。都说叶落知秋，秋虫鸣秋，秋虫的种类很多，真正能鸣秋的，我以为还是金蛉子。

可是没几天两只虫子都跑了，因为我老是忘记喂它们吃东西。大概在笼子里面饿极了，一开盖子全跳出来跑了，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到了夜里还是叫。睡到半夜忽然听到金蛉子的叫声，心里想着这两只小虫子跑出去吃些什么东西呢？我在笼子里放上它们喜欢吃的黄瓜丁，但它们不上当，一只也没回来。却常常在黑暗中叫着，如同两只小金属碗碰在一起，一撞生出几朵灿烂的小金花，让我很自然想起老家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