笋

浙东乡下，荒坡上有一片竹林，密密匝匝、蓬蓬勃勃。和小伙伴儿们去挖笋，是我童年里最快乐的事情。

猛春时节，春雨很嫩，诱发了地气，那些竹笋像是听到了春雨的号令，一夜之间都破土而出。刚刚出土的笋高高低低、粗粗细细，宛如羊角，裹着褐色花斑的衣裳，像你招手微笑。笋长在夜间，清晨挖的笋最鲜，雨后当然更好。

奶奶提前为我准备好小竹篮和小铲，吃过早饭就和伙伴儿们追追打打地出发了。进入竹林，一双双眼睛滴溜溜地寻找，一旦发现隆突的笋尖，便挥动着小铲吭哧吭哧挖下去。会挖的，只需几下，一颗白生生的笋就被挖出来。小伙伴儿们相互呼唤着对方的乳名，此答彼应。“快来呀，这儿的笋多！快来呀，这儿的笋大哩！”伙伴儿们鸟一样地飞来飞去，咯咯咯的笑声飘过来、荡过去。跑累了，就仰头喝竹叶上滚下的露水，看谁喝得多，那可是绝对地纯净水啊！

笋采回家，奶奶便开始做饭。笋只取顶尖部分，谓之嫩中取嫩。去箨后的笋，像女孩白嫩嫩的手臂，有诗为凭：“斜托杏腮春笋嫩，为谁和泪倚阑杆”。奶奶把笋切成滚刀块儿，顶尖的部分切成薄片，留做雪里蕻笋片汤。看着笋在油锅烈火中舞蹈，那与生俱来的野朴生涩很快就消融了。笋汤真是好喝，绿色的雪里蕻配上雪白的笋片，白绿相间，清滢洁净，迫不及待地尝一口，烫得狗一样地直吐舌头，那味道真鲜哩！

笋为天赐之物，它的清淡、质朴、鲜美，宛如思乡的情怀。流年似水，物是人非，而小时挖笋的情景，和那竹生长拔节的声音，却依旧在岁月深处回响不绝。